命运偷换流年误转

觉得名字长可以直接叫误转

(日常诈尸瞎写瞎涂
(墙头超多 随缘爬墙
(沉迷90年代 simply time out
混的圈再冷也是心头好
是五分钟热度也是一辈子真爱

“而我依然讨厌这个世界,它周遭反复,泼你冷水,又给你一缕希望。”

"但明天终将来临。"

此致。

【Les Mis】【ER】巴黎夜雨

Summary:

格朗泰尔在雨里送了领袖一瓶花。





*


敲门声是在临近夜半时响起来的。


安灼拉出乎意料是还没有睡的。按照常理来说这个点已经不适合再进行任何工作了,考虑到“他的”那些工作,于是尤其如此。夜色太过昏沉,晚风又稍显粘腻,直吹得人困倦而柔和,有些拖泥带水的东西伺机而动,往往要接机篡位夺过清醒头脑的掌控权。而你的衣摆随着夜的流动微微颤抖,失重感随之而至。双脚几乎离开地面。


他低下头,有没束好的长发垂至额前戳他眼角,抬手撩起时顺带狠狠揉着眉心,努力去忽略来自脑后神经抽动的隐隐痛感。那感觉很不好。他不是会对疼痛抱怨的人,贵族生活养成的那种娇气离开他的生活已经很久了,而且他敢于说也带着骄傲说——他对此接受得毫无障碍。真正令他烦躁的是那疼痛若有若无时隐时现,像被蓄意阻断了的声浪,断断续续地自远方传来,当你聚精会神试图听清楚对方的语汇时,才发现无论如何集中精神如何努力,都是自寻烦恼,白费气力。而他对此毫无头绪。


这令他有一种无法控制自己身边事物的无力感,并且——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对此隐隐不爽。





敲门声响起时他是有一点意外的。


说不意外是假的,且不说他并不是那种经常在家里接待客人的“体面人”,需要找来这里的客人兴许也并不多,缪尚是一个更适合讨论问题的背景场所,而abc的名号更方便聚集同盟,也更宜于保护他们。更何况现在是深夜,午夜的钟声几乎就快要响起的那个时刻,巴黎的街道昏暗而狭窄,街灯点不亮这座城市,她永远在等待燃烧和光亮,等待下一次被点燃,只有那时她才真正活着,大多时候她只是酣睡,宁静而优雅而沉默得几乎冷漠,在这样的晦涩里。


况且天还下着雨。


法国的雨季同海峡那面几近靠雨打作旗帜的不列颠一样捉摸不定,往往来得快走得也快。今夜的雨倒是有些反常,颇有耐心地淅淅沥沥着,断断续续倒也下了整晚。安灼拉一开始对她也抱着满不在乎的态度,事实证明这是他的疏误,等他写完一份活动拟案才想起来没有关窗时,他的半边窗帘已经在和风里湿透了。他把这作为一个不大不小的警示,告诉自己要抛开成见平等地尊重每一位公民,然后他继续手头的工作,任那帘子湿淋淋地垂在露台,发出很低的滴水声。


他想不出来这个时候谁会登门拜访。




可是打开门的时候他又觉得并没有多么惊讶。






“格朗泰尔,”他一只手还扶着门把手,在门框和木门之间的那个狭小空隙里站得很直。语气礼貌得体,比雨天的巴黎稍微不冷淡那么一点儿,但沾了夜里的露水,不可避免地有些凉意。出于场合考虑,他省去了寒暄环节以避免不必要的尴尬,缓慢地眨着眼睛,他问,“您是有什么事情急着要同我讲吗?”






格朗泰尔,格朗泰尔这会儿可谈不上什么体面。


我知道您一定会讲您不是没有见过醉鬼,看过他们的混乱张狂大哭大笑,似乎无论什么动作或言语作用在他们身上都会引起爆发性的坍塌,不是山崩,就是海啸。您或许还会说您了解他们,他们隐藏在凌乱的长发和血丝遍布的瞳孔底下的故事,他们的迷茫失措,他们的痛苦和用于极力掩饰这样一种痛苦的幸福。但我得公正地说一句,他们和他们的故事,大概都不会有格朗泰尔这么多。和有趣。


可格朗泰尔啊,大写的R,被他的朋友们戏言全巴黎学得最多的学生,读过那么多那么多的书,却永远是在三缄其口。在这里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他是否也曾经不那么酗酒成性,不那么潦倒无力,是否眼底也曾是光亮的,是否也一度相信人类会在无边的寂寥里头找到希望的缺口而终于走出困境。一瓶酒把他变成了断层的人,孤零零悬在半空,没有历史可供参考,也没有未来可以期许。他倒的确是活着,他活在每一个瞬间,却几乎是在极力掐灭自己活着的任何一点儿证据。


达成这一目标的方式,对于有这样需求的人来讲,大概人人都不尽相同,就格朗泰尔来说,一般,他画画,他涂抹一些意义不明单纯为了表达瞬间情绪的色彩,然后把画布卷起来丢到墙角再不过问,这比空然竭力去遗忘来得效率高些,他想,当然,真正自然的遗忘是不需要努力的,和其他一切他所早已认识到的道理一样,它简单如此,他却往往还是要像避免窒息或者逃离什么似的用尽全身力气挣扎躲避。


有些时候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懦弱。在可以逃跑的境地下,他就绝不正面迎敌。



更多时候,他选择和大部分人一样的方式,他喝酒。

当然也有两者都不起效果的时候,比如当他面对安灼拉。



但别误会,他从不因此对自己气恼——事实上,他也并不经常对自己感到气恼。他很早就学会了不抱希望,这就像是劣质画纸一层灰蒙蒙的底色,把其他情绪的鲜明都冲淡了许多。而若是事关安灼拉,他就更加不对自己多作苛责。谁能忘记他呢,在哪怕是只略过一眼之后,谁可以做到?谁可以罔顾阿波罗的荣光?谁可以不向永不熄灭的美俯首?谁可以不赞美太阳?他对另一个人的刁难表现出难以说服和与之相当的尖酸刻薄,内心却觉得这是公平的。哪怕是他所得到的蔑视,出声的嘲讽,不出声的冷淡,和相携而来的痛苦感受,都是公平的。这世界失手在他的生命里打翻了光明的灯盏,他当然应当并乐于忍受被那光明灼伤的疼痛。



就像现在,他站在安灼拉面前,呃,或者更准确地说(毕竟是他敲的门,他想,凭着最后一点可控意识努力让自己只是停留在“想”的阶段,而不是把自己的思绪嘟囔出声。更何况,像他这样的人也没有理由要求天堂为他特别转身不是吗),是安灼拉站在他面前。他想他今夜喝得是有点多了,酒精和雨雾模糊了他的眼睛,令他看不清室内柔软的灯光下安灼拉的脸,这使他出离地痛恨起二十分钟以前顶着酒馆主黑着脸打烊的催促声连声应只再喝一杯就离开的自己。这会儿他只能透过那磨花了的玻璃片儿向外窥探,窥探到的世界都失了真地棱角迷糊,安灼拉看起来也只不过是一团金黄色的火焰。暖色调的光晕把他整个人笼罩起来,朦朦胧胧,格朗泰尔却不敢奢想这样的朦胧之下会有他未曾见过的湛蓝色温柔。即使会有也不该是针对于他的,他知道,于是那金黄的火光忽而锋利起来,扎破他贸然打量的目光。


安灼拉看着那醉鬼盯着自己出神又低下头去,眼神迷离,几乎有点疑心他将要在这雨里睡死过去。他皱起眉看着雨水在地面溅起,落到门内的短绒地毯上泛起湿气,数着秒发觉自己的耐心即将告罄。他于是皱着眉看向那来客,打算开口再问一遍同样的问题,若是他依然醉眼昏沉不作反应,他便礼貌地告晚安,尽量温和地遣他回家去。


可门前滴水的人先他一步动作。他小心地上前迈了一步,从大衣里掏出一瓶花。这一步迈得很准,恰巧使得他依然站在雨里垂着眉眼,而那花却伸至了屋内免受苦雨。


在我幻想中的读者们来得及指责我古怪的措辞之前,我们不得不客观地看一看这位酒鬼先生和他的花。今晚的格朗泰尔是并没有什么不同的,长到脚的深色薄大衣不是适合夏天的打扮,但的确符合雨夜的主题,里头一件宽松的白色衬衫只在袖口和衣领处收紧,与其说是追随时尚不如恳切地承认是一种接近邋遢的随便。他头顶那顶窄沿的报童帽倒是离奇消失了,否则它该是大R这套行头里对于雨天出行最有利的。而现在,现在他浑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衣服皱巴巴地贴在他肩膀和腰腹,灯光斜斜地从高处零散飘落,照亮他额前凌乱的碎发和满头水珠,他惶惑而费力地睁着眼睛,睫毛上甚至也沾着水汽。层层雾气之下,看得清楚的反倒成了他墨绿色的虹膜,巴黎的昏黄和暗淡都婉转地流淌在里面,透出不明朗的柔和。此刻他的狼狈倒是使他身上那种吊儿郎当得听得见响的满不在乎冲淡了,这使他甚至看起来更顺眼些,添了一点莫名的无辜,像是那种会因为饿得走投无路来敲你门的过路旅人。


一瓶花呢,也是真真切切的一瓶花。插在格朗泰尔的酒瓶里,此刻它是空的,也是满的。花是那种算不上娇媚的品种,蓝盈盈的(这令他想到安灼拉的眼睛),单层花瓣,略微纤长,在花蕊处泛开一点点高傲的紫,有长长的花枝和同样细长的叶片,像少年人优雅的脖颈。格朗泰尔刚刚耸着肩膀把它们裹进大衣里,所以这会儿大衣吸饱了水沉甸甸地挂在他肩头,花倒还是精神十足地昂首,花瓣上的水珠细小浑圆,所以大体还是淋着了点儿雨的,不过并不妨碍,你若诗意地把它们称作露珠,也并没有多么过分。


那酒瓶和那花暂时的主人在雨里费劲地摆出一个笑脸,雨水显然是趁着他眯起眼来的那么几秒钟淌进了他眼里,故而这会儿他又低下头去迅速地眨着眼睛。他把自己大半张脸埋进湿透的大衣里,开口,声音闷闷的,他说,阿波罗,这花与其说是送给您,不如讲是交还给她本来的所有者。因为既然花是为您买的,便自买下就是属于您的了,我不过代为保管了一路,虽也爱其美好,但当然还是要交付原主的。只是您瞧,这雨下得不太巧,花瓣可能略微有些零落了,我醉眼昏花也辨不明,只好恳求您别在意啦。


他像是忘记了自己刚刚一次尝试的狼狈结果,又要笑起来,雨水使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他说,我知道您不待见我,可您怎么能够拒绝一簇为您开放的花呢?如果您不收下它们,它们又该到哪儿去呐,这全巴黎,恐怕——呸,可绝对——绝对真的只有一个安灼拉呀。他催动酒精浸泡的大脑,缓慢地思索着,想找到一个合适的修辞,夜晚当然看不到太阳,况且这个比方实在是说得太多令他也有点厌倦了。他于是想到星星,星星是很远很远的太阳。可是星星的光都是来自过去的光,很久很久以前,可能从自己的墓穴里发出,却被人误以为蓬勃光亮。那就不是安灼拉了,他想,安灼拉啊,安灼拉是你肉眼可见地在熊熊燃烧。


何况今晚也没有星星。他在心里骂一句,该死的雨。


安灼拉确实是恍惚了一下。在他的印象里,没有人给他送过花。


当然并不是没有人对他做出表示,只是追求者大多会选择聪明而浪漫地投其所好,于是那礼物就都不可避免地不那么浪漫起来,于是他拥有了三套精装版现代政治学的分析专注和五本不同出版社的古典浪漫主义导论,很整齐地码在书架最顶层,好几本甚至是全新的。这不能责备他,他想,毕竟这些书他自己也有买过,旧书上还有笔记和批注,哪怕是限量的软皮精装版本在前,他也是脱不开手的。


格朗泰尔呢?格朗泰尔和那些人当然是不沾边的,安灼拉谨慎地分析着,事实上,格朗泰尔的朋友身份都尚且存疑。不过他今晚的确喝醉了,他微微低头看另一个人不断低垂的眉眼,苍白的脸色和面颊的红晕,说话时候语速缓慢而支离破碎。今晚他醉得不轻,哪怕对于一个酒鬼。而喝醉了的人什么都干得出来。


他于是谨慎地接过酒瓶和花,努力让自己忽略雨里那人皱着眉费心微笑的扭曲表情,淡淡点一点头。


他问,还有别的事吗。


格朗泰尔就还是笑,他说那哪能呢,夜安先生,这么晚打扰了,您可以把门关上了,外边儿雨下得越发急了,别让地板受了潮。这样说着,人却不见有离开的动作。


安灼拉门已虚虚掩了一半,见他还是杵在原地微笑,原本也是不想管的。但您也知道,喝醉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喝醉的酒鬼尤其,他没那么想明天一打开门发现一个宿醉又发烧的格朗泰尔蹲在门口的石阶上打盹,哪怕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他对此不由得觉得有点古怪,好像从没有人见过宿醉的格朗泰尔,他似乎总是醉得很…小心。宿醉也是有技巧的吗?),可只是在潜意识里模拟一下,就已经清晰感觉到了头痛。于是他又生生刹住手上的动作分神想了想万一他真的在那儿站一夜自己会惹上多少麻烦,然后几乎是当即听见了若李耐心又难掩疲惫的絮絮叨叨声。

安灼拉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快做出决定。


他把花搁在身后的柜子上,再把门打开时很确信自己在格朗泰尔脸上看到了不可思议,他的眼睛更亮了,似乎也更醉了,嘴里嘟嘟囔囔着不知什么话,那字眼是给他含在嘴里的,所以大概也并没有让别人听见的打算。安灼拉客气地请他走进家门喝杯热茶等雨停,他竟慌张地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摆手,只来得及先解释自己站在门口并无恶意。他说,我只是在等您把门关上。我想,那性质就跟人们看日落差不多?大概吧,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他说,声音越来越低,他说抱歉,如果您觉得被我冒犯的话,您要知道,我并没有打算要惊扰太阳的。


一身雨水踏进那扇门时,他的表情几乎可以说得上有点凄惶。




*


安灼拉皱着眉头打量浑身淋漓的格朗泰尔和规规矩矩摆在会客室的布艺沙发,足足思考了三秒钟,最终还是觉得让一个醉汉直直站着不太合适,也未免太过辛苦,于是便也支愣起记忆里残余的几分主人姿态,安顿对方在沙发一角坐下。他又想起来被自己随手搁置的花,于是匆匆又折身返回门前,打算暂且将她们放在书桌上,压一压总要被风吹得卷起纸边的几份文件。他从格朗泰尔面前快步经过的时候,那酒鬼几乎是出于一种直觉般的警觉猛地伸手扯住他的衬衫后襟。他依然保持着从一开始走进屋内便挂在脸上的呆滞,似乎还在消化屋子主人的上一个决定,半睁着眼睛,没有聚焦地虚虚眤着地板上的某道缝隙。连他自己好像都是先作出动作,再做出的反应,直到布料柔软的触感摩挲在指尖了,才带着那无端凄惶的表情仰起头来,望着被他拦下的人。


他说,我很抱歉,我是该在这样的雨夜给您送一朵黄玫瑰的,像博尔赫斯把自己记忆里那朵过早凋零的黄玫瑰献给您一样。她该是一朵更不一样的花,闪闪发亮香气馥郁,哪怕只是一朵花也该是要超越凡俗的香红软玉。我很抱歉,这当然是我的问题,找不到黄玫瑰和不会写诗都是。但这是街角那个卖花的小姑娘篮子里唯一的花了,她坚持说黄玫瑰只有在下雪天才有得卖——就凭这句话我就认定了她是个刻意隐藏的艺术家,您想想看呐,雪地里的黄玫瑰!该死的,那应当是怎么样灿烂的一幅画面啊,所有的光芒都聚集在地面上,十二月巴黎的天空反倒是暗淡的,那会儿,阿波罗,您可就要震怒啦,您的光明,全都被地上的人借去点了灯。


安灼拉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他说话,知是醉语,也并不多上心,只出于本能要忍不住回头把他那只伸出的手拍下去,却又被那人抢先一步。那醉鬼自顾自说着说着,眼睛里的光又缓缓散开去,轻轻地便也自觉松开了手。他又低下头去,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从伸手抓住衣角到撒开一整系列的动作都轻而缓,小心翼翼到令人绝无办法看出冒失意味。也极短暂。在雨声的背景乐里,像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


安灼拉愣了一下,看那低头微蜷着身体的人,他似乎是觉得有点冷,可见地略微瑟缩着。半晌,半是出于伟大的人类共情能力,半是出于同样伟大的母亲的待客礼仪,他在沙发另一头坐下,而醉汉肩上多了一条长绒的厚重毛毯。


他不是擅长寻找话题的人,好在醉酒者从来不忧心沉默。他说,给我讲讲那卖花的女孩吧。


格朗泰尔像是被突然响起的话语惊醒,隔着毛毯,看得见他肩膀很迅速地颤抖了一下。他带着雾气的眼睛望向他,很显然还没来得及从自己的梦境里走出来。开口说的还是八月法兰西的骤雨。他说我从来都没那么喜欢雨,可是也从来都没那么讨厌雨。雨的忧郁矫揉造作,但至少从不拖泥带水,落下来便是落下来了,湿透便是湿透,从一开始你就可以看得见结果。雨在她的沉默里寄予真诚,她不修饰自己的破坏性正如她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心碎。


他说真正令我不喜欢的是雪,为什么巴黎每年都有这该死的雪,纷纷扬扬满天卷地地落啊,落啊,落得这个世界都白茫茫的,看不到边际的白茫茫,跑不出去的白茫茫。那么冷,又那么轻,那是怎么样的一种绝望啊,轻飘飘的,纤细如尘,于是没有人相信它势如万钧。他说抱歉了小姑娘,抱歉了阿波罗,在雪里,我大概并不会去买那一支黄玫瑰。


今夜的安灼拉有其他所有时间里的安灼拉所没有的时间,和耐心,和禁得住考验的好脾气。他看着那醉汉又是要开始放空,于是又问了一遍。


“那小姑娘啊,那小姑娘看上去活像是那种全巴黎城都很时兴的那种小骗子。瘦骨嶙峋地站在雨里,只披着一件薄薄的连帽斗篷,兜帽下的脸颊几乎凹陷下去,眼睛却很亮,颜色是……深蓝色还是绛紫,管他呢反正也不重要。乖乖巧巧地站在路灯打不亮的街角,头发乱蓬蓬地垂到胸口。一只绝不乖巧却装得还不错的流浪猫,这样说绝对没有不尊重的意思,对她和流浪猫都是。”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才显出几分清醒的意味来。

“她看上去活像是艾潘妮的另一个姐妹,异父异母的那种。或者活像是巴黎和贫穷的私生女,一落地就被双方都抛弃得明明白白。我明白她极有可能是个技艺精湛的小骗子,她身上的行头是她精挑细选的最破的一套家当,她兜里的钱比我开始喝酒之前更多,但我不想知道,我也不在乎,我只是想从她那里买枝花,就是想从她那里买枝花。骗人与否,她是真的结结实实淋了一场八月的大雨。她的瘦弱和眼睛里的光也是骗不了人的,您或许不清楚,只有那些最低贱然而也最顽强最擅长存活的生命里,才燃得起这样的光。您的光是以爱为养料,那光却是以恨为资本。”


“不过再说了,她也是个隐藏得很深的艺术家,我同您讲过她惊为天人的色彩敏锐度了吗?什么样的骗子会兜售花这么美好的东西呢,如果她真的是个小骗子,那也是个还蛮不错的骗子,不错是说——我乐意为之买单的那种。”


“哈,我当然没有钱啦,我喝醉了,我只有半瓶酒,于是我用一顶帽子换了一束花,当然算是公平可靠的很不错的交易。至少我觉得愉快极了,作为对我的花——哦,现在是你的了——的尊重,我把最后的半瓶酒也喝完啦,好腾出个瓶子来让那些蓝盈盈的小仙女们有个地方落脚,空有花而不准备花瓶,对她们来说当然是大不敬的。”


说话时候有很多瞬间他又是笑又是叹的,看起来竟然比他大部分不醉的时候更清醒些,少了点刻意缄口不言的故作冷漠,又添了一点动人的诚恳。安灼拉看他眼神闪烁,轻轻瞥了他一眼,声音忽然就低了下去,他说,阿波罗,巴黎是灰色的。


某种窥伺已久的悲伤忽然击中了他,他的指尖陷进柔软的织物里,声音听起来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说不是以灰色为底色,而是在所有颜色之上用那种最大号的笔刷,毫不留情地刷上的那一层灰。足以让纯白的贞坚逼为晦暗不明,将阳光的金芒过滤为奄奄一息。它毫不留情地掐灭希望,扑灭烈火,杀死素白的稚嫩的天真的灵魂,杀死人类本应拥有的漫长童年。


他说它不是雾也不是纱,甚至连雪也不是,它不是轻飘飘的东西,可以用手拨得开。它更像是一场雨,一场八月出离漫长的雨,沉重而静默地落下,夏季的空气滞涩到近乎窒息。在雨里,我们都无处遁形,我们都衣不蔽体。


安灼拉偏头看着他,目光如炬,突然就意识到令他一次次瑟缩的并不是雨夜的寒意,而是在他看来不可回避的那些痛苦。他看着他,一时也有点糊涂的,说不好自己看到的是醉态还是诚实,妄言还是真心。





*


安灼拉从卧室里抱出一条更轻薄些的毯子好盖在膝盖,驱驱夜深露重时候泛起的寒气。走出来的时候,发现格朗泰尔已经睡着了。


他面向沙发靠背蜷着手脚,绒毯呈蛹状裹起,低着头抵着握成双拳的手,皱着眉头睡得大概也并不安稳。呼吸声倒是平静的,对于一个酒鬼来说甚至是有点奇怪地轻,像羽毛被风吹起又落回地面的过程。


他很慢也很小心地凑过去,伸出手给他掖了掖被角,又探了探他的指尖是不是还像在雨里一样冰着,动作僵硬,但同时也轻柔,别扭兮兮凑活着也配得上一句无师自通。



窗外风雨飘摇依旧,但此刻他们干燥,暖和,平静得像刚煎好的华夫饼上滋滋冒着热气的枫糖。他们在不紧不慢的夜风里缓缓双脚离地,暗色调的巴黎离他们远了,一并带走了那些喧嚣和过于丰盈的雨水。他们休憩,做梦,读一两篇不知所谓的东西,他们如此年轻,他们本该如此年轻。



*

END





絮絮叨叨:…专业ooc选手连夜产出污染主页,对不起雨果老师多有冒犯了非常抱歉……弃权一切,只有烂和胡说八道属于我,唉,但我想我是真真切切地爱着他们的啊。


还有一点本来打算给这篇作为结尾的,写着写着风格偏了,放着可能近期也不会再写,也放在这里当个彩蛋(.whatever)好了。



*


走在人群里的格朗泰尔出人意料地并不难辨认,安灼拉想,若是他知道自己这样想恐怕又要觉得他在挖苦他的相貌了,他几乎想象得出来他会怎么样讲。“你这是在拿我开玩笑寻开心了,安琪”,他大概会作出漫不经心的样子来,像他一贯在他面前——在所有人目前表现的那样,然后在他来得及开口解释或者指责他对于自己的诋毁之前哈哈大笑,脑袋使劲后仰,过了一会儿又低下头揉眼睛,同时飞快瞥他几眼,好像他的神情是一个多么好笑的笑话一样。


但是那是真实的。安灼拉想,冲着并不存在的挑战者对答。在人群中,你是真的能够一眼认出格朗泰尔。



因为在那些所有低着头匆匆赶路的人群里,只有这样一个身影气定神闲甚至有些晃晃悠悠地走着。脚步散漫,有意无意地表现出满不在乎,还常常要停下来,向他撞到的过路人说抱歉。他半仰着脸,这天的太阳很好,投在他额头上碎成斑斑点点,是很柔软的暖和。他眼神乱飞,是在看花看草看云看太阳也可能什么都没在看,为避光微眯着眼,也就顺便浮上了淡淡的笑意。


他穿着来自安灼拉衣橱最底部的衬衫和毛线衣,是他大概没那么喜欢的暖色调,橘黄色打底,明度很高,在太阳底下竟也有那么点亮晶晶的味道。安灼拉高他半头,衣服尺寸都难免宽大,罩在他身上反倒合适,松松垮垮,随便兮兮得莫名有点可爱。


他的卷发,他的毛线衣,他逆着光的影子,看上去也就都是毛茸茸的。




安灼拉突然觉得这天天气真好。莫名的,但诚恳而强烈,强烈到他无法再去忽略。太阳是真的很暖和。毛茸茸的那种暖和,照得人都明快起来。这感觉对他来说大概是新鲜的,或者至少,是很久都没有过了。意识到这一点令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在窗台前多站了几分钟,扶着额头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决定破例喝杯温牛奶作早餐。




评论(3)

热度(88)

  1. 共7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